“夜香”，古人对粪便的雅称。
名称之雅，是为了掩盖对这五谷轮回之物的嫌弃，同样被嫌弃的，还有倒“夜香”这份职业。
然而，程六妹，一名家境良好的江南女子，却在青春年华选择了这份职业，一做就是三十多年，做成了行业标兵，做成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每日披星戴月为城市除污去垢的她，有一颗世间最纯粹洁净的心，是社区孤寡老人们“天上掉下来”的女儿。
凌晨两点，嘉善县的大街小巷都还在沉睡，程六妹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套上橘黄色工作服，揣上一只手电筒，推着老式的拉粪车，昏黄的路灯下，万籁俱寂，入耳唯有车轮滚过路面的“碌碌”声。
巷子里，一扇扇陈旧的木门前放置着一只只老式的木桶，那就是八十年代江南小镇最通用的公共卫生设施。
到了分管片区的第一户人家门前，停稳、弯腰、掀开马桶盖、拎桶、倾倒、再到下一家……程六妹负责的路段共有300多只马桶，同样的流程每晚就要重复300多次。车满了还要拖着沉重的粪车去倒掉。日复一日、夜夜如此，让她拥有了“卖油翁”般的精准，很少会把粪水洒在桶外。
一个个从夜色朦胧到晨光微熙的日子，一只只渐次变空的粪桶，占据了程六妹人生最好的年华。每一天六妹都守候着这小城从沉睡到喧嚣、从黑暗到光明，在默默忙碌的夜里，悄悄带走肮脏，留下洁净。
成为一名清洁工时，程六妹刚刚23岁，大好青春，选了一份与脏臭为伍的职业，她不在乎披星戴月的疲惫，也不在乎肮脏和恶臭，最难承受的是邻里的白眼和偏见。“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要当掏粪工。”“远一点远一点，真是臭呀。”
程六妹常想，这工作丢人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排泄，你也不做，我也不做，粪便能自己长腿？你爱干净，他爱干净，脏活儿累活儿都躲起走，大街小巷咋个变干净？既然这活计总要有人做，那我就愿意一直做。
选择的缘由朴素，坚守的动力更朴素，这一坚守，程六妹就从青春妙龄坚持到了鬓生华发。
日复一日穿行在嘉善的街巷里，程六妹见证着城市变迁，也旁观着世间百态。谁家装修了、谁家搬家了、谁家迎新人了、谁家老人走了......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就上演在那些她熟悉的木门后面。这些故事会改变门楣的装饰，也会改变马桶出现的频次。
20多年前的一个凌晨，在南门社区一家老宅门前，程六妹发觉已经几天没见这家的马桶了。老宅的主人是一位独居老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程六妹关切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咳咳咳……”屋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程六妹敲了敲门，门一开，扑面而来先是浓郁的臭味儿。老人病了，无人照料，拎不动马桶就只好任由它在屋里发臭。程六妹挽起袖子先倒了马桶，又紧接着打扫卫生、清洗床单、下厨做饭……喝着暖暖的粥，老人“吧嗒吧嗒”掉眼泪：“非亲非故你对我这么好，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程六妹知道，嘉善的老旧社区里，这样孤苦无依的独居老人还有很多，帮不上大忙，但是力气自己不缺，帮老人们做做家务、搞搞卫生，让他们家里家外干净体面，这是自己能做到的。
嘉善南门社区的孤老周娟娟是程六妹工作之初认识的。程六妹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去看望她。有一次，周娟娟老人病了，就在床边放了个瓶子吐痰，房间里满是异味儿。程六妹一进门，二话不说先打扫卫生，装了痰液的瓶子也伸进手去洗的干干净净。
一个冬天，程六妹和另外3名同事一起去探望孤老刘德贵，进门就闻到一股臭气。程六妹左右瞧瞧，发现地上有条裤子，捡起来一看正是臭味儿的来源。老人一脸尴尬，原来是没憋住把大便拉在了裤子上。六妹立即说：“这些衣服我带走，洗好晒干了给你。”
不久之后，在程六妹的带动下，魏塘环卫所的12名环卫工人和街道的数十位孤寡老人结成了帮扶对子，一有空就去陪老人聊天解闷，帮忙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一时间，魏塘街道老城区的居民们都知道：这里的孤寡老人有个共同的女儿——“十二姐妹花”。
这是双向奔赴的缘分，六妹掏心掏肺侍奉父母一样对待这些老人，他们也打心眼儿里把六妹看成了自己的亲女儿。
九十多岁的吴老太，在认识程六妹之前，用老人的话说，就是心里孤单：“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生之年能遇见这么好的人，素不相识照顾我，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十几年的缘分，吴老太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六妹了。有一次六妹外出公干，一段时间不见，吴老太逢人就问：六妹呢？她还好吧？啥时候再来呢？六妹回来立刻就去看望老人家，扫地、拖地、擦窗、叠被……看着六妹忙碌的身影，吴老太一句句赞叹：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女儿”一样。
“西瓜刚上市，就拎了西瓜来，中秋节买月饼，端午节又送粽子。”“夏天嘛给我带单衣，冬天送我羽绒服，程六妹就是我的女儿。”孤老孙琳珍临终时，想把自己的房子赠予程六妹，被六妹谢绝了：“我就是你的女儿，房子还是捐给敬老院吧。”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已经有很多老人在程六妹和她环卫所姐妹们的照料下，体面干净的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但是，六妹的承诺不改，她还在带动更多人和她一起扩大这个“爱”的大家庭，帮助更多孤寡老人。
当我们享受城市的干净与便捷时，可曾想起他们——那些像程六妹一样在你起床前、入睡后，承担了最脏最累工作的环卫保洁？
而六妹最令人敬佩的，还不只是她对岗位的无怨无悔，更有，无论多脏多累，都依然纯粹的善良和高贵的灵魂。她当得起任何赞誉，堪称“凡人英雄”！
建辉慈善基金会在浙江省的合作团队在了解核实程六妹的情况后，提交了这一线索。建辉慈善基金会评审委员会经过评审，于2018年9月将她评定为致敬人物。希望善良的她收到一份来自社会的温暖与回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