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6日，入夏的第二天，清晨的医院，没有媒体记者的关注，没有爱心人士的探访。
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了，带走了所有的声音，没来得及带走七妹苗苗为她准备的母亲节礼物。
01
桌上的鸡蛋汤面已经结成块，妈终究还是一口没吃。
上个月末，昏迷的妈醒来，说自己想吃面条、鸡蛋面汤，爸按着她的心意做了点，让苗苗放学送了来。可后来，妈一直没有醒，饭盒便一动不动地放在病房的桌上。
姐妹们忍着悲痛操持着妈的后事。爸爸眼眶通红地蹲在角落，静静地看着病房里人来人往，一句话也没有说。
妈走了，我们三姐妹又不在身边，爸一个人实难照料老七、老八和老九。前几天，他和三妹亲自去福利院参观过，说那里有宽敞的活动室和明亮的图书室，院长和阿姨也很热心细致。弟妹应该会被照顾的很好。
爸妈总是担心弟妹吃不好、睡不好、没人管。上次有机会能给老九治病，他们把星娃儿送到了孤儿院。回来后，妈就一直不放心，老是念叨。熬了两周，爸就带着妈去看望，结果发现九弟被饿得奇瘦。妈哭了，弟弟也哭了。他们当即把九弟带回了家。
为了弟妹更好的生活，爸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他蹲在病床边，自言自语和妈唠叨了好久。他怕妈担心，怕妈怪他。
02
时光将一些人带走，将一些美好幻灭，却无法将我们的记忆带走。
租住的两层小楼依旧堆满了拾来的废品，妈说那是弟妹上学的希望。这些年，不管再难，爸妈也想办法让我们上学读书。
房子选在学校附近，每年6000元的租金是家里最大的开销。爸为了这笔钱，捡废品、运垃圾，什么都做。他们亲生儿子为此和妈吵了好几次，可妈坚持不让搬，只为了让我们上学近点。十多年前，亲生儿子选择和爸妈断绝了关系。
住院时，妈偶尔清醒几分钟，总会忧心弟妹的情况。大姐告诉她，孩子们都上学去了。似乎妈能够听懂了，放了心，就会再次昏睡过去。
老七、老八、老九学习都很用心。家里墙上贴满了他们的奖状。每次家里来人，爸妈都会很自豪的炫耀。
妈病了，爸独自照料着三个弟妹。每天早晨，张罗吃了早餐，苗苗会和同学一起去学校。她今年上五年级，成绩一直不错。她总跟我说：二姐，等我考上大学，就能挣好多钱报答俺妈了。
爸会骑车送老八、老九去幼儿园。他俩现在上幼儿园，虽然年龄比同班的孩子大上一轮，但还是不能很清楚地表达。他们喜欢上学，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积木、画画、游戏，他们都喜欢。
送完弟妹，爸还得去运垃圾。每个月400元的工资，不多却很稳定。五六十户人家散布在三列小胡同里。打扫一趟下来需要两个多小时。累的时候，爸就坐在路旁，抽一根两块五一包的香烟，歇一会儿。
03
妈叫张改玲。20年前，妈把大姐留在老家让姥姥照顾，带着我嫁给了爸。
当时，计划生育管的严，村里不想要的女孩人家会把孩子送人。我虽是妈捡回的女孩子，爸爸待我和亲生的一样。他俩结婚不久，又收养了三妹。那时候，家里种好几亩地，靠天吃饭。生活虽然过的紧巴，一家人在一起却舒心、美满。
亲戚说城里废品好捡，爸妈觉得是一个机会。带着我们姐妹便搬到了市区，东奔西走，租住在一间水泥瓦房。
妈年幼时摔伤了腰，不能干重活。后来又患上心脏病，离不得药。她负责主内，在家里照顾我们。爸主外，每天早晨五点骑三轮车去拾荒。城里废品价格比较高，走街串巷，辛苦点，一个月也能挣个500元。
04
一个女孩也许柔弱，但一位母亲足可以撑起一个家。
老四被爸捡回来的时候，小嘴和指甲都是青紫色的。妈把她送去医院，医生叹息地摇摇头，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治不好。妈依旧选择把他抱了回来。
去超市买了奶粉，和家里炒熟的白面拌匀。再挖两勺糖，冲开一点一点喂给老四。没有奶粉时，妈会烧一根红薯，用嘴嚼成泥，用手捻一口，保证细细地再给他吃。
可惜，他坚持一年的时间，就没了。妈没哭，把他用棉袄裹着，放到纸箱里，亲自送回捡到他的原处。去了很久，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妈照顾我们有很多有用的偏方。老五来的时候，高烧近40度，嘴巴都起了泡。邻居都说这孩子希望不大，妈不信。买回来四种退烧药，每种掰一点儿，碾成末儿。每隔几小时，从水耐心地喂一次。第二天，老五的烧就慢慢退了。
老六被送来时，好像是得了破伤风， 肚脐眼肿得凸了出来，哇哇直哭。妈就把干艾草、槐条儿，加盐放在锅里熬。再用毛巾沾满热热的汤汁，敷在老六的肚子上。折腾了一天一夜，治好了老六的病。
05
有人问她，这么苦，干嘛还一直捡孩子。妈说每次遇见时，我们都哭得厉害，心里不忍，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就养着呗。
老七和老八患有“兔唇”，爸妈没有介意，用奶瓶喝他们吃些流质食物。后来南阳有医院提供免费治疗机会，妈就带着他们去做了手术。
老九是妈去市场买菜带回的。他的脊椎尾骨上长了个馒头大的疙瘩，压迫了部分神经，大小便失禁，没办法直立行走。治好他得需要十几万元的手术费，这成了爸妈最牵肠挂肚的事。
见证爸妈一路走来，吃过苦才知道啥是幸福。我和大姐、三妹长大了，每个月能给父母和弟弟妹妹寄点钱。爸妈苦了一辈子了，我们打工虽收入不高，但弟妹我们也得供着。
可妈怎么还没等到我们好好孝敬她，就不见了。天堂上，老四在等妈，相信他会把妈妈照顾得很好。
06
往而不可追者，年也
去而不可见者，亲也
所谓亲情一场
不仅仅是望其背影，目送其离去
她爱我
其强其美其俊，其弱其丑其疏
待我离开这个世界以后
天上或者地下与母亲相会
我愿仍然是她膝边的稚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