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的这个六月,云多雨少,温度适宜。难得气候友好,高考前最后几天,志愿者周仁翠带着团队抓紧时间进山走访。她得赶早完成困难学生的审核流程,孩子们才能在9月开学时及时得到资助。
蜿蜒的山路上,63岁的“周妈妈”腰背佝偻,甚至有些倾斜,这是严重的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又在作祟。她也总是面带憔悴,因为并未痊愈的直肠癌还在蚕食她的健康。
但是,任何病痛不能让她放慢脚步,反而让她更觉时间紧迫。
周仁翠是怀化靖州县苗族侗族自治县渠阳镇团结村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女,却已经在助学路上走了26年,如同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100多名贫困学生的求学路。
人生苦短,她只希望:“有生之年,做一个‘撑伞人’,一直帮助有需要的孩子们,直到我做不动为止。”
周仁翠有四个儿子,一个亲生的,另外三个,是儿子从学校里领来的。
2001年,周仁翠的儿子在读高中。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一家生活并不平顺。房子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周仁翠和丈夫邢子良都没有正式工作,三口人全靠丈夫跑三轮挣点钱勉力支撑。
一天放学后,儿子回家张口跟妈妈要了70块钱。邢子良跑三轮一天到手大概30多元,70块钱,对这个家来说不算小数。
周仁翠和爱人邢子良
周仁翠知道儿子一向懂事,她没追问,却又怕孩子遇到难处。于是,她悄悄跑到学校问老师,老师感慨地说:“这孩子,老给几个贫困同学买饭吃,自己反倒什么都不舍得吃。”
放下心来的周仁翠让儿子邀请困难同学到家作客,第一次见面,那个叫做林劲的男孩就触动了她作为母亲的柔软。
破旧的衣领掩不住他的瘦弱,营养不良的脸看上去略有菜色。儿子悄悄告诉妈妈,林劲自小成绩就好,但是家庭极其贫寒。山沟里条件差,父母只有两亩薄田。在学校食堂,林劲总是躲在角落里吃饭,很少买菜,偶尔买一次,也是最廉价的青菜。
善良的儿子拜托妈妈:“以后,我们让他来家里吃饭吧,改善改善。”周仁翠毫不犹豫同意了。后来,儿子又领回了两个和林劲情况相似的孩子。
三个孩子都管周仁翠叫“周妈妈”,他们一周两次来找周妈妈改善生活。到了高三,周妈妈看孩子们学习辛苦,怕他们缺了营养,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四个孩子一日三餐都回“家”吃。
小小的房子,孩子们全都回来时,站都站不开:“切菜的砧板支在凳子上,吱吱作响。吃饭时,孩子们就把菜夹到碗里,到外面去吃。”
对于妻子和儿子的决定,邢子良默默地表达着支持。他延长了跑车时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休息。
两口子把如此艰辛得来的收入全花在了孩子们身上,一分钱都没存过。孩子们好吃好喝,顿顿有肉,“周妈妈是把我们都当她的亲生儿子看待。”在那间逼仄的小屋里,留下了三个贫困孩子最温暖的回忆。
周仁翠把贫困学生们的助学申请都珍藏了起来
2005年,四个孩子不负众望,同时考上了大学。周仁翠的儿子走进了中央民族大学,其他三个孩子分别进入中央财经大学、湖南大学和广西林业大学。“我的四个儿子都上了大学!”那是周仁翠这辈子最骄傲的时刻。
这份骄傲变成了动力,让周仁翠萌生了助学的想法,此后,她和丈夫每个月都要从微薄的收入里挤出钱来,持续资助贫困学生。
大夫让她住院检查,她说:“我住不起。”转头又出了院。
2009年3月,她连续数天上不出厕所,再度进入医院,结果却惊到了所有关心她的亲友:“直肠癌!”后知后觉的邢子良忍不住心疼地抱怨:“600元的无痛胃镜舍不得做,一下拿出几千元给孩子们却毫不犹豫。”
这个烧钱的病让她感到绝望。或许这就是“心存善念天必佑之”,住院化疗期间,她的故事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爱心人士纷纷对她施以援手,出钱、出力,周仁翠播洒下的爱与希望,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身上。
这些爱与希望给了她力量,经过治疗,曾被断言时日无多的周仁翠开始慢慢好转。
重生后的周仁翠怀揣感恩,更加坚定地投入了公益。还没出院,就已经在积极为靖州“天一助学”奔走。
和受助孩子合影
出院后,她加入靖州县志愿者协会,参加公益活动的同时,对困难学生的资助也从未停止。她还主动向党靠拢,2014年,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2021年,周仁翠听说了一个专门的助学平台,写了一封长长的自荐信,加入平台,有了组织,助学不再是单打独斗。
为了走访困境学生,她时常拖着羸弱的身体,翻山越岭,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她像慈母一样跟孩子们聊心事儿,鼓励他们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还为他们带去米油、牛奶、被子、衣服、笔书本等生活学习用品。
她也时常守着书桌到凌晨,整理学生资料,对接爱心人士。因为长期伏案,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越来越严重。
助学走访路上,周仁翠的腰日渐佝偻
但她却总是心有抱愧:“学校的班主任推荐困难学生,我就负责家访核实,再四处牵线搭桥。”她愧疚于自己没能力资助每个孩子,大多数时间只能作为“牵线人”,在慈善机构和困难学生之间牵线搭桥。
但是,事实上,二十多年间,她累计投入的助学金已经有十几万,算不得是巨款,却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因为身体不好,她和丈夫现在都没有稳定的工作,丈夫打零工,还和妻子种了一亩菜地。“我两口子现在还能做得一点,就种点菜。这些菜拿到市场上卖,不仅可以添补点家用,还可以攒起来资助贫困学生。”
菜田里的耕耘,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孩子们
在助学这件事上,邢子良始终是爱人周仁翠的坚强后盾:“她帮助学生,这不仅是改变了一个学生的命运,也是改变了一个家庭的命运,我非常支持!”
走在助学路上26年,和癌症斗争了16年,她是如此温柔,又是如此顽强。癌症给她的不是绝望,而是对时间的珍视:“当时医生说我最多还可以活两年。现在转眼十多年过来了,我感觉自己‘赚’了。余生,我要努力活着,继续资助这些贫困学生。”
2024年,当她站上“湖南好人”的领奖台时,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 那笑容比手中的鲜花更明亮,比任何勋章都更闪耀,那是历经风雨后依然滚烫的初心,是用生命热度点燃的希望。
26年,光阴染白了她的鬓发,压弯了她的脊背,却从未动摇她做“撑伞人”的信念。“有生之年,我会一直帮助有需要的孩子,直到做不动为止。”
26年,她帮助了100多个孩子。现在,有很多曾经接受帮助的孩子,也加入了志愿者队伍,支教、做志愿活动、跟着周仁翠帮助困难学子……他们接过了她手中的“伞”,为更多学子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
也许,这就是教育最美的模样 —— 有人举灯照亮前路,有人接过灯火继续前行,生生不息,温暖永恒。